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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识林小冉是在幼儿园的时候。不要误会,我们不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那种青梅竹马。事实上我们认识是在大学的校园里,而我们站的那个地方,是大学的子弟幼儿园。

    我弯下身去,把刚刚用过的面巾纸很准确的往下水道的隔板逢里塞进去,我有这样的习惯,不会把揉成一团的东西随便丢进垃圾筒让它们暴露在烈日暴雨下。我觉得如果那样的话我会为它们的痛苦而难过,小时候看过一个童话故事,说垃圾们会在夜深人静时哭泣和呻吟,所以我想如果它们落在一个好的环境,可能心情会好一点因为这个原因,我的好朋友leo总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成天生活在梦幻世界里。我对他很无所谓的笑笑,做出一副我选择我喜欢的样子,扬长而去。

    扯远了,继续说林小冉。那天我把面巾纸刚塞进下水道之后,抬起来头看到一双脚立在我面前,我再抬起头看到一张女生的脸。这女生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同学,这张面巾纸已经用过了,你还捡它做什么?

    我当时差点脑冲血站不起来。我想解释说我只是扔下垃圾而已,我生活再怎么贫困也不至于去捡一张别人用过的面巾纸吧。我直起身,正视着眼前这位想象力丰富的女同学。我对她说,我不是想捡它,我是在扔它。

    这个女生就是林小冉。她介绍自己时说,你好,我叫林小冉,林木二冶的林,尾原小山的小,冉上佑的冉。我一头雾水。我说一个都不认识,同学你是不是日语系的。林小冉就说,你真落伍,这些都是经典日剧里面的名字说完她像错过了什么似的哎呀叫了一声往前面跑去;跑了一会又猛一回头说我不日语系的,我是学计算机的。

    我在这偌大的校园里第二次看到林小冉是在学校开校运会的时候。我们文学院的观众席刚好设在他们计算机学院的旁边。我刚坐定准备把学生会买的哨子给班上同学每人发一个。林小冉就在那边喊,嗨!嗨!是你啊。我说是你啊,真巧啊,这个世界真是大啊我们又见面了。说完最后一句话才知道我说错了字,把小说成了大。真是,见了女孩就紧张,连话也说不清楚了。这一点,我的好朋友leo帮我总结为接触女性羞怯型综合症,然后他又旁征博引地列了无数条证据证明我的这个病确实存在,比如他说我第一次叫我妈时我会叫:妈,妈妈我说leo你是不是有病,老想些这样的东西,你可以去把学年论文提前交了。

    林小冉第二次见到我时显得异常兴奋,我至今都不知道她那天兴奋是什么原因。林小冉从她们的观众席上跑过来说,哎,今天一起去吃饭吧。林小冉把这话说得很大声,我们班正在看比赛的同学全把脸齐刷刷地转过来盯着我们看。我就想林小冉的话还真的比正在进行的3000米赛跑有吸引力些,我真为那些大冷天还穿着背心短裤在跑道上狂奔的家伙们感到惋惜。我又想,唉算了,最近都流行八卦嘛。

    我和林小冉坐在校门口的西点店里,柔柔的音乐声中服务员小姐微笑着问我们需要点什么。我拿过菜单看了半天不知所措,这种地方我很少光顾。我把菜单推到林小冉面前,很绅士的对服务员说我随便吧,你问问她好了。结果林小冉把菜单扫描了不到两秒钟,很利索的蹦出几个字:咖喱饭,两份!待服务员小姐依然微笑着离开后,林小冉才问我,你吃咖喱饭吗?我面部表情做委屈状,不是都已经点过了,能不吃吗。

    那次吃饭的时候我告诉林小冉说我的名字叫遥。林小冉很惊讶的哦了一声。我接着说是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遥。日剧里不会有叫这个名字的吧。林小冉停下拿着勺子的右手托着下巴思索,你等等啊,是的,好像没有。不过不能保证以后会不会有,也许以后会有我想如果不是这家西点店里生意好得人来人往,我真会让手中的勺子像小李的飞刀一样飞出去在林小冉的脑袋上给她清醒的一击,这个受日剧侵害病入膏肓的脑袋哎。

    我的好朋友leo问我说,遥,你不是和计算机系的那个女孩好上了。我说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大能耐,不过才吃了一次饭。于是宿舍里又有人说我们班都有人看到你们两个手拉着手在情人坡游荡。我说是你学习压力大自己在梦游吧。后面还有几个人语气十分肯定地说看到我和林小冉牵手了,不仅牵了手还亲吻了我懒得理他们,感叹了一番飞短流长的可怕之后,蒙着头把自己往死里的睡。

    半夜,突然感觉我旁边还躺着一个人,转过脸一看,是leo。我说你扮鬼吓人啊,这么晚了还爬上来。leo小声的说我有话跟你讲。我说你说快点啊,我好想睡。leo就尖着嗓门在我耳朵边磨了好一会,我半睡半醒的,大概听到了这样的意思:leo喜欢了一个叫莎莎的女生,那个女生是林小冉的好朋友,leo想让我帮忙通过林小冉的关系约莎莎出来一起吃饭。然后他乘机向莎莎发动攻势,一捕芳心。我迷糊中说了声好的。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我根本没有林小冉的联系方法,宿舍电话号码没有,手机号码也没有,连她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都不清楚,这叫我怎么约人。我对leo说,完了,你这个忙我看是帮不上了,我现在怎么找林小冉出来都不知道。总不能去她们院一个班一个班查人吧。leo说你还真落伍了,她们是学什么的,学计算机的啊,你去校园bbs上发个信息,就说你找她,一天之内绝对有戏。我照着做了,信息发了,林小冉果然出现在我面前,笑容无比灿烂。

    我说,林小冉,不是我要约你出来是我的一个朋友想约你出来。林小冉的笑容少了三分之一。

    我说,不对,不是我朋友要约你出来,是他要约你朋友出来不是约你出来。林小冉的脸似笑非笑,想哭也没哭。

    我急了,想想自己老毛病又犯了,我向旁边小树林里大喊,你出来跟她讲吧。leo就吧嗒吧嗒从大树后面转出来,说,林小冉,你帮我约一下莎莎吧。

    有时候我想,女孩子的美丽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大眼睛、柳叶眉、小巧的嘴,精致的脸和披肩的长发在我面前的林小冉差不多就符合这样的标准。可是当我看到莎莎,却目睹了另外一种美丽。而且我很奇怪,为什么美女和美女都能成为好朋友。莎莎站在林小冉的旁边,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对不起,可能我用词不准确,准确的应当是,莎莎有一种林小冉不具备的大气的美艳,站在那里还真有点“雅芳你猜我几岁”的气质,她的眼角眉梢娇媚得似乎有水银滑过,跌到地上粉碎成一片晶莹。我后来偷偷问过林小冉,莎莎是不是某某国人和中国人生的混血儿?林小冉白了我一眼,你们男生就会以色取人。她没说以貌取人,我觉得林小冉在给自己留余地。实话实说,林小冉有貌,但没色。

    当我看到莎莎的第一眼,我就觉得leo和她没戏。leo那种长相不帅笑起来也不坏,只是偶尔会讲几个黄笑话哄大家开心的男孩,一个女孩子找男朋友总不至于只为一天听到几个笑话,而且是黄色笑话吧。我觉得莎莎对leo很难看上眼。我对leo说,听我一句话,对莎莎不要太强求。leo头也不抬甩了一句给我,走着瞧吧。

    得到林小冉的手机号后,我可以经常找她出来解闷散心。其实也就是在校园里逛来逛去,从呢喃声声的情人坡走到人迹罕至的第三田径场,从一教走到二教,又走到三教,经过逸夫楼的建设工地时对着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无动于衷地站着看好久。末了,林小冉说,遥,我们都大三了,你说这楼在毕业之前能建成吗?我双手插在裤袋里,说,天知道。

    是啊大三了,什么苦恼啊浮躁啊郁闷啊堕落啊都已经过去了,眼看着大学的时间还剩下一年,这个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惶恐失措的时候,该做点什么呢。

    林小冉说,我们恋爱吧。

    还有多久?一年时间。够谈一场恋爱吗?我不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谈呢。没什么,大学了都没谈过恋爱,会被人笑话的。就为这个?难道不能吗,我只想体会一下挂念一个人和被一个人挂念的感觉。我也是。那就试试吧。好啊!

    我们都不约而同开心的笑起来。觉得好笑吗。我不知道,但就是想笑,让胸口里的气体以一种急速的状态放出,这种感觉就像喝了雪碧,真爽。

    我牵起了林小冉的手,这一回是真的牵了,以后再有流言我也不会争辩了。但又想,既然已经在一起了,还有什么是流言呢。我牵起林小冉的手的一刹那突然想到leo和莎莎。我问林小冉,莎莎是不是答应leo了。林小冉摇头。那是没戏了啦?林小冉还是摇头。你说请楚一点啊,我不想我的好朋友leo感情上受打击啊。林小冉说,我不知道。我有一个多月都没跟莎莎联系了。她住外面去了。每天都是刚一下完课就走,头也不回。

    时间轴又以我和林小冉交往的那天为原点向右滑动了两个月。

    我和林小冉都把自己包裹得像学校里最近卖得火爆的台湾粽子王,严严实实地一层又一层,就差没用五颜六色的线扎起来了。这个比喻是林小冉想出来的。本来我说我们像大熊猫,林小冉说我们怎么可能像大熊猫,你看它们在动物园的温室里过得不知春夏秋冬,还有人专门保养;我们哪像它们,大冬天还要清早起来抓起书本往教室里跑,那里面冷得跟屋外没区别。我说那你说我们现在像什么。林小冉指着不远处一个小摊,看,就那个。我一看,那上面整整齐齐摆着一串一串的粽子,守摊的大娘挺热情的招呼:两位,要买几个尝尝吗?

    我发现这几天leo失踪了。这是我最大的疏忽,一个大活人从自己身边消失了好几天才发觉。我真的怀疑自己的哪个脑半球从小就有问题,所以喜欢停留在童话时代,对什么都少一点敏锐的观测力。我把leo不见了的情况反应给班主任。我说不好了,有个同学好几天不见他回来,他失踪了。谁?班主任问。我说了leo的名字。班主任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你呀你,你这个团支书是怎么当的,宿舍里少了一个人怎么现在才来报告。你呀你,你工作怎么能这样不负责呢?你呀你,你平时注意团结了同学没有啊。你呀你

    我一阵头晕,趁班主任第四个你呀你的感叹还没发完时跑了回来。我想这样子你呀你leo就能找回来吗,早知道还不如不告诉了。我正想着手机也响了起来,是leo的号码。我急急的接通电话,我对着手机大吼,这几天你小子跑哪去了,班主任现在都在跟我你呀你的唱黄梅戏了,你快点回来啊,就要期末考试了。

    leo没说任何话,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和林小冉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林小冉对我说,上午有公安局的人来了她们宿舍找莎莎。我说怎么莎莎还和那些人认识啊。林小冉摇头,他们说莎莎可能是从事那种活动林小冉把声音压得很低。什么?法轮功?不是。毒品?不是。那是什么。林小冉倒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说了一个字:鸡。

    莎莎竟然做鸡?!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有什么话好说。我想起leo给我拨的那个诡异的电话,他的失踪会不会跟莎莎有关。

    一个星期后leo回来了。是被公安局的人送着回来的,也可以说是解救回来。我们看到他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天他在外面过得如何。然后,莎莎回来了,迎接她的是一纸勒令退学开除学籍的通知。

    在一次全校性的教育大会上,leo和莎莎的事情由学生们之间流传各种揣测到变得清晰起来:

    莎莎来自一个贫困的家庭,天生美貌的她看到别人的穿着入时花钱时尚,心理不平衡,就萌生了以肉身赚钱的念头。她到夜总会当三陪小姐,靠着在灯红酒绿下一次次的腐靡实现自己的金钱梦。后来,leo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撞见了正在做小姐的莎莎。leo说,莎莎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莎莎没理她。leo说莎莎你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你跟我走,你跟我回去。莎莎苦笑,既然来了,我还怎么回头?leo找夜总会的经理,经理说她走可以,你留下。leo说,好!leo就被拘在地下室里,但莎莎也没有能离开。这是一个带黑社会性质的夜总会。

    我想起那个显示leo手机号码的电话,那应该不是leo自己打的了。这件事很久之后,leo说那个电话是莎莎拨的,她想我去救leo,但终于没有开口的勇气。leo哭沙哑了的声音说,莎莎她其实本来会和我在一起的。

    我又无语。到现在我不得不确信自己是个先天交际有问题的人了,什么事都无语,我的语言苍白得就像蜡烛熄灭后那阵轻烟,升上去,就没有了。

    火车站,林小冉把一大包行李放好。她探出窗来向我摇摇手,我向她也摇摇手。两个人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说good-bye或者再见。早晨的雾气很浓,火车载着她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一切都转了个圈又回到原处,再见又如何。

    半个月前。我和林小冉分手了。我们分手的那天,还在是在那家校门口的西点店,要了两份咖喱饭。我对林小冉说我现在习惯吃这种味道了。林小冉笑得没有内容,或者内容深奥,只是我猜不出罢了。我们低头各自吃各自的饭,走出西点店的时候,林小冉说,原来恋爱的滋味是这样的。我说,就像咖喱饭。林小冉说,有时候我真觉得leo比你还孩子气。我说是吧。那天下午刮起了好大的风,我看到林小冉的长发在她肩后舞动着,拍打着,拍打着,时间被拍成了一个扁平的环,无可救药的向昨天翻滚

    我知道了有种感觉叫隐隐作痛。

    一个人的世界归于一个人,一个人的世界是寂寥的,一个人的世界里我又回到了那个闪烁着童话的神奇王国里。

    打开电脑,天正下着雨,自从林小冉回去后这个地方一直在下雨,我有点后悔自己寒假留校的决定。天还在下雨,没有要停的意思。这鬼天气。我的电脑又有问题了,受潮了。我找来电吹风吹吹,它就会好起来。这是林小冉教我的方法,她说电脑感冒了,你拿吹风机吹吹吧有点像我的味道。

    我又开始虚构一些东西出来,会哭的面巾纸,懂得爱情的咖喱饭,下雨天感冒的电脑

    看看窗外的雨,我开始打下第一行字:今天天气很不错,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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