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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喝酒的斯文

    在岚山这个地方,喝酒是没有斯文可言的。

    也许这个句式可以大而化之,按照山东喝酒的作风,也可以表述为:在山东这个地方,喝酒是没有斯文可言的。但是,作为一个文化活动匮乏、把喝酒当成主要交际和娱乐活动的新兴城市来说,我觉得,岂止是连斯文都没有,是连一点情调都没有的。

    张岱雪夜乘船游湖,一个火锅,一壶酒,悠哉游哉,这种感觉是断然不会出现在岚山这个地方的。同样是酒。颜色质地古往今来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呢。

    只是一点斯文?只是一点情调?或者,文质彬彬和穷斯滥矣的距离,只是一个文化的距离?酒本身是没有文化的,渲染酒文化的都是些酒商罢了,酒没什么不同,五粮液和二锅头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人,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心情在一起喝酒。

    在岚山这个地方,喝酒是没有斯文可言的。虽然看起来很有规矩。比如酒桌的朝向、宾朋的主次,开席前谦逊而又虚伪的礼貌,美好的、动听的、真诚的、深挚的祝酒辞作为场面上的点缀也是必不可少的。气氛没有不热烈的、祝福没有不真挚的、喝酒没有一个不酩酊的,作为一个圆满的酒场来说,还缺什么呢?

    缺的是那么一点点的温润、优雅,缺的是那么一点点的宽和、包容。真挚的灌了一肚子酒,量大的满面红光,量小的现场直播;酒风正的昏昏欲睡步履蹒跚,酒风不正的随地酒疯殃及池鱼。一个小城,因为真挚的情感,每天大大小小的酒肆门前停满了就餐的车辆,上空充满着美好的祝福,街角残留着被感情逼出的秽物。岚山人豪爽、热情、侠气、仗义,所以在对待酒的态度上,基本也是这么个态度,酒满心诚、难舍最后一滴、一次喝个够,哪怕你出足洋相、闯下大祸,但不喝的打吊瓶的酒场怎么能算完美呢?

    有时候,喝着酒,还在骂着酒,感慨于自己的堕落。不能像张岱,像济公也行啊,能够喝出一种山水情怀、一种济世风度、一种精神、一种境界来,那时候的酒,味道也应该大不同。

    (二)吃饭的道理

    在岚山这个地方,吃饭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这个地方嗜咸、偏辣、多酱、味重,主要的食品除了海鲜就是羊肉,主要的食用方法除了乱炖就是烧烤。从不讲究什么膳食搭配、营养平衡。

    这等用膳的习惯可能有几个原因,一是气候和地理位置使然,整个岚山处在山东半岛的结尾,海岸线显得比较迂回,濒海面积较大,而且地名既然为岚,可见雾霭是必不可少的生活项目,云山雾罩、空气潮湿,这样把食物大盘大碗的来吃一吃,祛祛风湿流流汗是可以理解的;再是岚山人的脾气使然,岚山人脾气直、嗓门大,譬如张飞吃点辣子是根本不值得奇怪的事情,再者渔业兴盛的地域一般酗酒也算一项必不可少的生活项目,没有个滋味重的菜肴来下酒,怎么好意思呢?够咸、够辣、够鲜,才够意思、够交情呢。所以呢,大家就把这个当成了一项传统、一个特色。没吃过岚山海鲜的人,怎么能称得上美食家呢?

    岚山人即使到了上海,也还是喜欢到岚山人开的酒馆去吃吃煎饼卷虾皮、豆腐沾蟹酱。那年在黄山顶上,我们席地而坐吃煎饼虾皮的场面至今还历历在目,饥饿的游客向我们投来奇怪的眼光,包括浙大几个韩国留学生,他们弄不明白俺这些山东人在吃什么,终于有一个江苏游客过来讨吃,她说:你们吃的这是什么皮卷什么呢?俺们就慷慨的把这两个什么送给她,让她大快朵颐了。

    当然,这是题外话。这也说明,岚山的饮食习惯,就像刻在身上的印记,是丢不去的。据说人保持最长的记忆是嗅觉,一个从小就闻着咸味长大的人,是怎么会适应南方的甜腻、清淡呢?就像京剧舞台上的虬髯大汉,如果倩声舞一舞水袖,是不是显得格外妖异呢?

    在岚山这个地方,吃饭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因为这是不可选择的。它没有南方的面皮,打不上南方的粉底。它有着北方粗犷的特色,所以饮食上也是那么鲜明。

    但是,也正因为这样的饮食习惯,岚山是癌症高发的地域之一。食客们尽管对这个心知肚明,可是就像猫吃鱼、狗啃骨头、狼行千里要吃肉一样,每到就餐的时间还是要扑向那些特定的食物,这不是因为习惯,而是因为,呵呵,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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