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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公司正在想办法处理他,谁知道他溜得更快。我认为,你们老板一旦收留了他,迟早有一天会后悔。”

    这就让秦方远不解了:“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这么费尽心机地留他?我看过你们的律师函,态度很强硬。”

    钱丰说:“留着他是暂时给资本市场一个假象。更关键的是,他要带走一百来号人,公司总共才多少人,不到六百,结果一下子跑了1/6,还都是总部骨干,这不是逼企业自宫吗?”

    秦方远说:“我回去跟张总沟通下,试一试。”

    张家红一听是劝阻汤姆带队跳槽,就连连摇头:“我们正是用人之际,他带来一百来号人,能给我们节约大量的招聘费用。”

    “但是,张总,汤姆一下子带来一百来号人,风险是非常大的。第一,如果他能够带一个群体过来,也许有一天,他也会一夜之间带队离去,人力资源风险很大。这是颗*,今天浩浩荡荡而来,明天可能浩浩荡荡而去。第二,我也琢磨不透,一个有着三轮融资并且很快要上纳斯达克IPO的公司的COO,突然放弃到手的羔羊,这确实让人不可思议。您想过这层原因没有?为什么突然离职?是不是让人力资源做下背景调查?”

    张家红算是认真听了秦方远的一番话,不过,她的理念是:“做销售业务的只要谈好利益机制,不会随便跳槽。我会再考虑一下。”

    最终跟随汤姆跳槽到铭记传媒的有三十多人,比原定报送的名单少了70%。张家红亲自挑选的,有市场推广总监、资源开拓总监,其他都是销售人员。不过,让忘不了传媒元气大伤的则是挖的这拨人里面,竟然有负责内容的影视制作中心总监,一个类电视媒体,没有内容,谈何媒体?不亚于失去左臂的同时又被砍掉了一条腿。

    内容总监姓李,大高个儿,山东电视台出身,大学是保送的,留学德国,曾经参与过上海申博片的拍摄,技术水平一流。这位山东大汉的口头禅是“没问题”,今天答应的事情明天就给你回复,效率高,而且言必行、行必果,与秦方远甚是投缘。

    汤姆事件妥善处理后,通过猎头公司陆续招进来一些高管,包括在珠海某制药公司做营销副总的王兵兵。王兵兵过来后任副总裁,负责媒体资源开发。他一下子从社会各个角落网罗了一批开发人员,这些人原来做过医药代表,沟通能力极强,可以帮助公司迅速地向全国扩张。

    秦方远的理想岗位是CFO,但是张家红并没有把这个岗位给他。投资公司推荐了一个人担任CFO,这让秦方远很意外。

    秦方远直接去找张家红,说:“张总,我个人认为自己可以胜任CFO。”

    张家红没直接回答:“你会有更重要的任务和岗位,CFO这个岗位的人选得到了投资人的认可,他们认为你更适合另外一个岗位。”

    秦方远其实明白。之前他跟投资人沟通过,投资人也认为秦方远很适合做CFO,有华尔街背景,更容易被美国纳斯达克资本市场认可;他们也没有意愿外派CFO过来。

    秦方远给石文庆打电话,咨询投资人在人事安排上的事宜。石文庆说:“我也听到了一些信息,你们张董事长跟投资人沟通过了,据说让你担任首席战略官(CSO)。”

    秦方远内心不爽,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在社会上混的,唯一不会被埋没的是人的才华,权且如此自我安慰吧!

    不爽的不仅是他一个人,在这拨新人加盟之前的高管大部分被降级,像负责销售的副总裁肖强降格为大客户一部总监,负责媒体资源开发的副总裁邹华生降格为华北区媒体资源开发总监……他们敢怒不敢言。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工商股东名册变更完成后,公司迅速召开第一届董事会,讨论了张家红提交的高管名单。秦方远担任首席战略官,同时兼任董事长特别助理。

    董事会还特批了一笔300万元的费用,用于张家红提议的庆功宴,实际上是鼓舞士气和答谢大客户的宴会。

    3.带一个美国姑娘回老家

    庆功宴还没来得及召开,秦方远老家就出事了。

    接到婶娘去世的消息是一个大清早。秦方远早晨7点左右醒来,习惯性地拿起苹果手机准备翻看新浪微博,自从回国后就上不了facebook和推特了,但幸好还有微博。这时候他看到了同一号码打来的两个未接电话,均是凌晨5点多打过来的,号码是老家堂兄的。

    他回电话过去,得知婶娘在凌晨5点左右去世了,秦方远当时就愣了。这位婶娘是秦方远在老家唯一的长辈亲属,早过了耄耋之年。堂兄在电话中说:“你得赶回来奔丧。”

    下葬的日期定在第三天,他跟张家红获准了丧假,也跟于岩打了电话,谁知道于岩说:“我也要去。”秦方远有些犹豫:“你去干吗啊?这是白喜事。再说了,回去怎么介绍你啊?”

    于岩说:“是什么就说什么啊!我不是你女朋友啊?!我想过去看看你老家。”

    秦方远在心理上确实没有做好以女朋友的身份向亲人介绍于岩的准备。在故乡,一个人如果单独带女孩子回家,基本上就等于宣告这个人就是未婚妻,走亲串友,他们都要给见礼的,是件大事。因此,从这些村庄出去的人,绝大多数青年男女都不敢随便带异性回家过年或过夜。虽然现在已经是21世纪,各色暧昧的异性朋友在城市泛滥成灾,但这些村庄却还固守着这份干净的“陋习”。

    秦方远知道于岩才不管什么陈规陋习、清规戒律。她和大多数美国女孩子一样,过早地恋爱,过早地性,有性不一定等于爱,有爱情不一定最后会有婚姻。秦方远心里也不确定,自己和于岩是否有未来——有婚姻的未来,虽然他们在一起很疯狂。

    秦方远最后还是把于岩带回了老家。在老家邻县任县委组织部部长的同学在电话中说:“都什么年代了,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你还是留洋的呢,怎么一点儿都不像喝过洋墨水的年轻人?”

    秦方远苦笑。喝再多洋墨水,在北上广、在纽约曼哈顿再西装笔挺满口英文,回到山村里不还得当回二狗子。先贤如胡适,如鲁迅,在外是思想巨擘文学巨子,纵横时局指点时事,回到家也只能奉母亲大人之命,娶江冬秀娶朱安。

    秦方远买了第二天早晨7点40分的航班,飞到武汉天河机场是9点30分左右,组织部部长同学派司机来接机。车子走高速,两个多小时就抵达故乡——一个曾经树木成荫的乡村,如今展现在眼前的是片黄土地。村里的房子都建在新开辟的一条公路两边,路的两端是两个小镇。在少年时代,秦方远就听闻“要致富先修路”,如今,公路无处不在。

    尼桑轿车在坑洼不平的小路上吃力地行走,扬起阵阵尘土,两边的路人不时用手遮脸,显示出厌恶而又无奈。原来的良田被政府征用了,打算开发建厂,这是堂兄之前告诉他的。

    婶娘去世,秦方远心里并没有多少悲伤,86岁了,在乡村已经算高寿,而秦方远父母去世的时候也就60岁左右。如果不是国内高校推行助学贷款,秦方远差点儿上不成大学,估计现在也就在某个建筑工地做泥水工。秦方远曾经和乔梅开过这种玩笑,乔梅说:“我舅舅在北京郊区就是做建筑工地包工头的,如果你没有上大学,我又有幸认识你,就建议他收留你,好歹也是一个好管家,干什么苦力啊!”

    想到乔梅,秦方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于岩,她眼睛紧贴着车窗玻璃,兴致勃勃地看着鄂东乡村,成片的黄土地,零散的树木,那些偶尔出现接着就远去的斑驳的油菜花和青草。

    亲戚都来了,姐夫姐姐们、堂兄表兄们,他们脸上挂着悲伤。看到秦方远从车上下来,还带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都围了过来。于岩从车上下来,看到一张张年轻或者年老的强作微笑的面孔,他们围着她却又不敢靠近,她能感受到这些笑容的善意和谦卑。

    表哥说:“方远,这就是弟妹吧?”表哥操着老家的话,跟普通话有比较大的区别,语速又快,于岩自然听不懂。她看着秦方远,看到秦方远的脸红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像是点了下头,又似乎摇了一下,她也没有看懂什么。

    家族的小孩子嬉笑着抢着拎秦方远和于岩的行李,往家里跑。他们俩在亲戚们的簇拥下回到了堂兄家。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建在乡村通往镇上的唯一的一条土路旁,也是村子里唯一的高层建筑,这是堂兄的孩子在外打工挣钱盖的,据说孩子们的手艺不错,收入不菲。站在山坡上俯视,还能看到一些土房子,这些房子中有一间是秦方远父母留给他的。

    于岩看着这一切都很新鲜。在鄂东农村,喜丧有很多程序,比如请轿夫。请来的乐队敲锣打鼓,吹着凄恻的号子,孝子穿着白色孝袍,在村中老人的带领下,到十二个轿夫家门口一个一个地跪请。轿夫都是自己一家一院的,大都五十多岁了。秦方远知道,青壮年都到省城或外地城市打工谋生去了,留守的只有老人。

    灵堂设在堂屋里。于岩看到一口褐色的柏树棺木,觉得好玩儿,她围着棺木转圈欣赏,但听说里面躺着的就是死去的婶娘时,顿时花容失色,赶紧贴着秦方远,心脏跳得厉害。后来,于岩看到亲戚们围坐在棺木周边谈话,心情才逐渐放松下来。

    晚上,轿夫们纷纷赶过来吃大鱼大肉的宴席,这是风俗,吃饱了才有力量。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于岩比较担心地问:“他们能抬得起棺木吗?为什么都是些老年人呢?”

    秦方远说:“这就是当代的中国农村。年轻人都外出挣钱了,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基本上都不在老家,留守在乡村的大部分是孤寡老人和儿童。在我们从镇上到村庄的路上,你看到了荒废的农田,大部分还被推土机推平了,等待投资商开发建厂;小部分没有被征用的农田因水利破坏无法耕种。听亲戚讲,乡亲们不种庄稼,就等着政府征收拿补偿金。”

    于岩似懂非懂,她纠缠着问:“他们抬得动庞大的棺木吗?要抬多远?”

    “应该不远,晚宴后我们要过去找路。我也担心呢。”秦方远也说出了自己心里的隐忧。于岩说:“你不是身体强健吗?你也出出力。”秦方远听了心里一乐,挽起袖子绷起胳膊,结实的肌肉一块一块。于岩看着秦方远顽皮的样子,也乐了。

    晚宴后,轿夫们跟着道士一起去寻路,这是给死去的人寻找最终的归宿。孝子们在路上哭喊:“娘啊,不要半路迷路啊!现在带你回家。”轿夫点着香火,燃着蜡烛,敲锣打鼓的跟着,吹唢呐的也跟着,然后是亲戚们哭哭啼啼。秦方远接的是放鞭炮的活儿,点一个小鞭炮就猛地往天上扔,随后便听到一声春雷般的炸响。第一次,紧跟着的于岩吓得赶紧捂住耳朵,慢慢地就适应了,放开了手,也抢着要放鞭炮。

    大概用了半个小时,穿过半个村庄,在一块空地上找了个墓穴,用点着的香烛围了一个圈,算是给逝去的亲人划了块阴间领地。

    晚上回到家里,讨论住宿,堂兄说:“给你们俩安排在三楼的独立卧室。”

    秦方远用老家的话说:“我们俩?别这样啦!这样不好,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呢。”

    堂兄很意外:“这么好的姑娘,还没有确定?你不是带回来了吗,怎么就没确定呢?村里人都看着呢。”

    秦方远赶紧应承下来:“你就别管那么多了,那间房留给我们就行了。”

    说完,他找到于岩用英语跟她说洗漱完毕后上三楼的独立卧室休息,自己得按照农村的风俗守孝。于岩在似懂非懂中上楼去了。

    整个晚上,秦方远和多少年未见的表兄、堂兄们一起玩牌守孝。

    于岩对第二天上午的整个安葬仪式依然是处处充满好奇,包括轿夫抬轿时的吟唱、凄恻的唢呐声和道士的念念有词。这两天里,她看到的是另外一个朴实无华的世界。

    安葬仪式结束后,秦方远带着于岩穿过村庄,看了他小时候住的祖屋——一座三间的土房,泥土墙,褐色的瓦块,因长时间暴晒雨淋,土砖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斑驳不堪。秦方远小时候在这所房子里吃饭,睡觉,听父亲讲故事,然后从这所祖屋里走出去,走到小镇,走到县城、省城,然后去了美国。

    他站在祖屋门口,童年往事历历在目,恍如隔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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