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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到楼船的一路上,伤势严重的沁悠时而昏睡时而清醒,到了船上后,她苦苦撑持的意志力终于溃堤,再也无法压抑那深入骨髓痛彻心肺的痛楚,搂着律滔的颈项狠狠痛哭一场后,终于陷入高烧带来的甜美昏迷。

    回京的事反而变得不再重要,在派仇项先行回京向圣上禀告已完成圣谕后,律滔便下令船只在就近的城镇泊岸,以方便让她就医。

    即使官垂雪找来江岸一带所有颇富美名的名医,沁悠仍旧是昏睡了很多日,每当坐在床畔看着她带泪的睡睑,律滔反而深深庆幸,在短时间内,她不必醒来面对这一切,一想到她清醒后,她又得在漫长无止境的痛楚下度过,他的心就深感不忍。

    可是在她醒来后,律滔并没有在她小脸上找到半点泪痕,她又找回了在人前的自制力,不要任何人因她的泪而愁眉深锁,这在他眼里看来,不但没有因此而觉得心安,反倒因她的心意更是难忍。

    随着船只再度起程,沁悠的伤势也较有起色,这阵子船上总是凝重的气氛,也跟着她再次活跃起来。

    大清早的,船上的人们便像早起的鸟儿,全都舍弃了温暖的被窝,大伙皆有默契地噤声蹲在沁悠的舱房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里头的动静。

    “痛痛痛”里头总是先传来这道女音为每一天的早晨开场。

    “我明明动作已经很轻了。”接下来是律滔显得很内疚的声音。

    “拜托,你像在动刑”听到这里,大伙开始边点头边为她抱不平。

    “要不然我再轻一些好不好?”开始有人在怀疑里头那个细声细气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们平日所见那个气势威严的王爷。

    爆垂雪站在房门前,板着脸朝那群蹲得整整齐齐的亲卫拍拍两掌。

    “好了,在王爷出来轰人之前快点散会吧。”每天蹲每天听,他们窃听的兴致怎幺不但不减弱,反而还愈来愈好?

    “啧”总是因他的驱赶,而没办法听到后头的人们,败兴地一致站起,不甘不愿地挪动脚步。

    在把他们赶回各自的岗位后,宫垂雪四下探看了一会,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偷偷趴在门边想听听里头最新的进展。

    “宫、大、人。”来自船上各个角落的白眼,纷纷投射至举止同样是鬼鬼祟崇的他身上,逼得他不得不放弃满腹的好奇心。

    此刻舱房里的两人,对外头所发生的事皆没空去搭理。

    随着律滔将附着于伤口上的纱布撕开的手劲,趴在床上接受他换藥的沁悠,在求饶不成之余,她终于压抑不住想要换掉那个让她痛得龇牙咧嘴的男人的念头。

    “粗鲁又不温柔”紧咬着贝齿的沁悠,决定就忍受这幺多了,自床上撑起身子朝身后的他大叫:“我要求换人!”

    这个每天整得她凄凄惨惨的门外汉,他哪有学过什幺医术?她有权利为自己争取包好的医疗品质!

    “别想。”律滔没得商量地回拒。

    她改而发动哀兵攻势,很可怜的对他衷哼。

    “不要了啦,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她那久不结痂的伤口,可禁不起他粗鲁的对待。

    “将就点吧,我没帮人疗伤过。”他已经很努力在错误中学习成长了。

    “你可以请个大夫来呀。”这种事交由专业人士来处理不是更好吗?

    “你又要让个陌生男人来看你的背?”想起之前那几个大夫曾看过半裸着身子趴在床上的她,律滔的心态又开始严重的不平衡了。

    “那是大夫,不同的。”沁悠投降地轻叹,不知该如何打通他说什幺也不通的任督二脉。

    “没什幺不同,都是男人。”那时候是惦念着她的伤势严重,所以他才不跟那些男人计较,现在既然不需要有大夫全天候的盯着她,那幺这种换藥的小事,由他自己来就行了。

    她气结地翻翻白眼“你可以站在一边监督大夫的眼珠子有没有不规矩行不行?”为什幺他看就行,别人看就不可以?她干啥要为了他的一个心结而在这边受皮肉痛?

    “你不会以为”他不是滋味地拉长了音调“我有那个度量再叫别的男人来看我老婆的背吧?”

    “我们又还未成亲啊!”一阵刺痛令她惊声抽气“这次你一定是故意的!”太不光明了,他居然乘人之危。

    律滔叹了口气,在她的抱怨声中开始反省自己是否愈来愈不象样,就连这种换藥的鸡毛蒜皮小事,他都要和她斤斤计较,他的心胸何时变得那幺狭隘了?

    明知道她的伤势严重,让大夫来照料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他就是受不了别的男人也和他一样见到她衣衫半褪的模样,就连宫垂雪只是想关心一下情况探头进来看两眼,他也会忍不住冲动的把宫垂雪给轰出去真是怪了,他以往自豪的冷静和自制力呢?为什幺愈是和她相处,他就发现他愈来愈不像自己?

    愈是将她看在眼底、听在耳里、搁在心上,除了泛滥过头的怜惜之情外,对于她,他还有着难以言表的自责之感,虽然她已经能跟往常一样跟他眼瞪眼的大呼小叫,可是瞧她连动都会扯动伤口而暗暗忍疼的模样,他便想让时光退回在长渊侯府里见到樊不问的那一日,把一切因他而产生的过错,全都弥补回来。

    这些日子来,她不好受,他也很难熬。

    不待在她的身旁,他会因惦着她而寝食难安,可待在她身边,抬眼儿着那不忍卒睹的伤痕,他又心烦意乱得很想别开眼,迫不及待地想找些事来做,好让他这颗已被愤怒蒙蔽的心得到一个杼解的出口。

    他的指尖消悄拂开落在她额上的一给发,担心地看向她半掩的眼睫。

    “真的很疼吗?”看着她分明已是泪眼汪汪,可是又强忍住不让泪落下来的模样,他的心底就开始漾满被颠来覆去的复杂心绪。

    沁悠吸吸俏鼻,回眸看向他泄漏心事的眼眸,大抵也明白他正在心底兜转些什幺心事,只是他这副深怀罪恶感,掩都不掩、藏也不藏一下的模样,实在是很违反他以往给人的印象。

    她伸指抚平他纠结的眉心“现在的你,就不像个伪君子了。”

    思及自己能让他露出这等神情,感动不是没有的,将他整副心神占据那幺久了,虽然在他为她换藥时她总会叫上几声,但光从他溢于言表的关心,和在在显示出在乎的举措,有时她都会觉得,能够换得他的垂爱,这伤似乎伤得很是值得,在他的过度呵疼下,她甚至还会有种飘飘然的满足感,但感动归感动,看久了,也是会有点不舍。

    感觉他的眉心又在她的指尖下不听话地皱起来时,沁悠转而拍拍他的脸颊试图改变话题,免得他忧头结面的表情会持续下去。

    “我还要在床上趴几天?”趴了好一段日子,生性活蹦乱跳的她,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趴下去,这比要她服刑坐监还要来得痛苦。

    面对她背部交错纵横的伤口,律滔原本忧心忡忡的眼眸,顿时再添上两分难色,不知该不该老实回答她。

    他不禁再次深庆她看不见自己的伤势,那几鞭不仅让她皮开肉绽,鞭上带着的棘刺,也将她一背细嫩的雪肤划得狰狞不全,连大夫也说了,光是要完全治愈她的皮肉伤,少说也要花上数月。

    “恐怕要很久。”考虑了很久,他选择说得很模糊。

    “噢。”她没有多问什幺,只是淡淡轻应。

    律滔反而再也受不了她这种态度“你可以不必装成毫不在乎的样子,好故意安我的心。”从她大哭一场饼后,她就没再掉过泪,为什幺她要故意忍着?这种伤势,看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女子可以忍受得了的。

    “是吗?”沁悠眨眨眼,假装听不懂。

    在她的问避下,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明知道你的背要很久才能好起来,就算好了,日后也会留下永远的伤疤。”再怎幺说她也是个女人,她怎可能会不在意?

    沁悠水灵的大眼漫无边际地流转半晌,迟迟不把焦距转回他身”然而就在她考虑说谎前,一只修长的食指偏过她的面颊顶高她的下颔,要求她示诚的意味摆得很明显。

    “我若是哭出来”不得不低头的沁悠闷闷低吐“只会让你更不好受而已。”他都已经为樊不问够内疚了,她实在是不想不道德的再一把将他推至谷底。

    “不要太为我设想。”顶在她下颔处的指尖转而抚上她柔美的面庞。

    她撒娇地偎向他的掌心“这是天性,我也没有办法。”

    律滔沉默地凝视她许久,半晌,低首吻上她凉凉的唇办,在退开来时,握紧她垂在床侧的小手。

    他试着让自己听来很镇定“我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有件事,我想先对你说清楚。”

    仔细分析着他语气里那份异样的冷意,沁悠有些怀疑地睨向他那双变得充满肃杀沉郁的眸子。

    看来,他可没把这件事看得云淡风清,也没把樊不问种下的仇怨隔夜就实之脑后,只是她很纳闷,像他这种男人,他的报复心态会是怎幺样?而他又可能会做到什幺程度?

    可以想见的是,无论他将怎幺做、会对哪些人做出什幺事,这些都不会是她日后想去探究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心,比舒河还要狠?”他把玩着她柔嫩的掌心问。

    “没有。”她几乎可以从他的动作里感觉到他紧张的气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心,比鲣湛还要残?”他又问得小心翼翼。

    “也没有。”她开始发现他心前地在数她的手指头。

    “回京后,我会做一些不想让你知道的事。”律滔想了不下数种说同,可是到头来,他还是无法对她道出实际内容。

    “提醒我,以后尽量不要问。”再不想办法安一下他的心,恐怕他会在做那些事时,一天到晚闷在肚里担心她。

    他忍不住要问:“你会害怕吗?”聪明如她,应该知道他想做些什幺。

    “怕你?”她绕高了秀眉“不会。”别开玩笑了,诱拐他都来不及了,她哪有间闲工夫去怕他?

    “往后呢?”

    “很难吧。”沁悠微微勾起唇角,也学起他捐来拐去的说话方式“我娘常说,我这个人,不该记的,我总是记不住。”

    为了她的慧心,为了她的善体人意,律滔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谢谢”他埋首在她的身畔,喑哑的声音里掺了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伸手轻抚他的发“别客气。”

    ﹒﹒﹒﹒﹒﹒﹒﹒﹒﹒﹒﹒﹒﹒﹒﹒﹒﹒﹒﹒﹒﹒﹒﹒﹒﹒﹒﹒

    回京后,律滔便以调养身子为由,将沁悠接至翼王府长住,而他自己则镇日在太极宫内办公,若非夤夜时分不归府,沁悠似乎已与他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不去询问他夜归的原由,也不开口过问他究竟在忙些什幺。

    或许沁悠是没感觉他有多大的改变,可是宫垂雪却觉得忙碌的他令人愈来愈觉陌生,隐约地察觉到,他似乎变了。

    每回在律滔密召束内大臣议事时,守在殿外等待的他,总会在殿门再度敞开时,看见律滔眼底筹谋深算过后仍未散去的深沉。随着律滔在暗地里推动的举措,东内内部也日渐与西内和南内紧绷了起来,虽然他就跟在律滔的身边,可就连他也不知道律滔到底在做些什幺,而知情的仇项口风也紧得很,丝毫不肯透露半分,这让他的心愈来愈感不安宁,总觉得这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这日清晨,被召至他面前的宫垂雪,两手接过他递来的奏折。

    “这是南内诬陷定国公的证据。一份交给圣上,一份把它交给风淮。”

    “这、这”宫垂雪愈看两手愈止不住地打颤。

    霍鞑炮轰南内兴庆宫的内幕虽然众所皆知,就达圣上也心底有数,朝中众臣为了三内情势,至今皆守口如一从没人张扬过,可是律滔却不,他不但把来龙去脉查得详细清楚,还搜齐了人证物证,将这件案子涉入的大小辟员全都一把抓起,甚至连主谋舒河、霍鞑、怀炽也都在名单上。

    “有什幺问题?”律滔自桌案上抬起头来,阴沉的俊容像是殿内的一抹黑影。

    “王爷,这案子牵连太广了,若是风准把它揪出来审,恐怕不只是会令三位王爷镀铛入狱”要是圣上禀公不循私,端出一条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那“他们三个死不了。”嘲弄的笑纹跃上律滔的唇角,他舒适地靠人椅里。

    爆垂雪没看过这样的他,这时候,反倒觉得他的笑意,和舒河在使心眼耍心机时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为了舒河,樊不问会把所有的罪名自己扛下来。”他会刻意调出这件案子,为的可不是他的三个兄弟,他的刀靶是只冲着樊不问而去。

    爆垂雪的心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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