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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桩盗猎事件引发了两个山村的火线。

    这次和清泉村发生纠纷的村庄叫橘庄,村子的规模与人口都和他们差不多,但是橘庄主要以猎户为主。

    村长受伤的那天,几个平时管事的男人正好开车下山送货,所以无人处理。两天后大人们回来了,一听说自家村长挂彩,个个义愤填膺,马上召开村民大会,打算向邻村的人讨回公道。

    一张长桌横在会场前方,由管区警员王汉大主持,梁千絮坐在第一排正中央,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来,千絮,你从头到尾都在场,你跟大家说说看是怎么回事。”绰号叫“大汉”的警员怒火难平。

    论村子里当家的,除了村长就是他了。结果村长竟然在自家地盘上受了伤,等于在向他的权威挑战!

    由此,梁千絮再度印证一件事--男人是一种有着奇怪自尊心的生物。

    “其实,我只负责治疗的部分而已,说不上从头到尾都在场。”她清平的声音在大空间里显得细微。

    “橘庄的人真正太可恶!上次两边的人开会,已经约定好了咱们后山这边是禁猎区,他们还偷安陷阱!如果夹到的是上山玩耍的小孩子怎么办?”卖牛肉面的老王火跳跳。

    “喂,安小子,你不要躲在角落里,你倒来说说情况是怎么回事!”大汉一拍长桌。

    嗯,他也在?梁千絮回头搜寻。没亮灯的角落里果然有一张椅子和一抹黑影。既然他在场,方才为什么不接话呢?

    白牙在黑暗中一闪。

    “就差不多是我告诉你的情况。我在后山散步,遇到村长,我们闲聊了几句,村长往路边一坐,可能碰到隐密的机括,草丛里跳出一个捕兽夹夹伤他了。”低沉的嗓音重复第五十六遍故事。

    “小子,你是律师,你说说看,这种事我们可以怎么告他们?”大汉横眉竖目地问。

    “啊?”梁千絮低叫出来。这四肢发达,五体过勤的家伙是个律师?台湾的律师可以长得这么野吗?

    “这个嘛,当然你要先找出那位放陷阱的人是谁,何时装的,依那个陷阱老旧的情况判断,说不定是多年前安置好之后,主人就忘了来取回。”他跷在膝盖上的二郎腿抖了起来。

    “不管是他们忘了拿回去也好,刻意来装的也好,总之我们村子的地盘就不能让人来撒野!”杂货店老板站起来,慷慨激昂地陈述。

    “对!对!”几颗脑袋用力点动。

    “一切都是钱作怪。”老王突然心有所感。

    “怎么说?”大汉瞪了瞪眼。

    “咱们村子人虽然少,一直以来都维持得不错,最近得到外面的财力支持,观光市集也办得有声有色。我最近听到一个传说,隔壁村的人很眼红,打算在我们村子周围动点手脚,再放风声出去,说游客来我们村子不安全。”

    “真有此事?如果有这种事被我撞见,我管教他去抓虾上不了河。”大汉勃然大怒。“小子,你说说看,这种事要怎么办?”

    安可仰搔了搔下巴。“如果对方只是忘了把陷阱取回去,那就是过失伤害;如果是故意安在那里等人踩的,那就算伤害罪了,嗯我得回去翻翻书才知道。”

    为什么他听起来一点都不肯定的样子?他真的是个律师吗?梁千絮瞪着他。

    那副白牙又闪了一下,而且这次是对着她闪。

    她连忙转回正前方,脸颊生起一股奇怪的臊意。

    “大汉,你和他们村子里的警察联络一下,我们过去抓人!”众人马上议论纷纷起来。

    梁千絮开始坐立不安。这种事实在不是她的专业,她也帮不上忙。只要在人多的场合待久了,她就会紧张--觑了个空档,她向身旁的人告个罪,偷溜到旁边去。

    就这样直接走掉,妥当吗?待会儿说不定有人还想问她话。她站在人群后方踌躇不定。

    噗嗤,一声喷气响,梁千絮回过头,安可仰对她招招手。

    苞他窝在角落里也不是个好主意,她踯躅片刻,仍然走过去了。自己搬了张椅子放在他附近,但是特地空了一步远的距离。

    “梁小姐,干嘛这么生疏呢?”那口白牙让人有打掉的冲动。

    他真是个很巨大的男人。平时和他保持距离还没什么感觉,现下坐在他身边,同样的一张椅子她坐起来稍微宽大,他的肩膀却将椅背都遮住了。

    梁千絮两手端放膝上,目不斜视。

    安可仰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让她这么坚决地拉出一道沟来。无所谓!他不是那种认定全世界的女人都应该扑倒在自己脚下的自大症患者。

    他耸了耸宽肩,一手斜搭在椅背上,摸出一根牙签悠哉地咬起来。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一个喘吁吁的俏丽身影从侧门跑进来,直接冲到前方的长桌边。“我去洪姊家当保母,现在收工了。我没有错过太多吧!”

    大汉在身旁拉了张椅子,让年轻女孩坐下,再把会议纪录本递过去。“没关系,前面半个小时的纪录待会儿再补写。”

    女孩灿然一笑。“好。”

    “铃当最近还真难找。”梁千絮喃喃自语。

    “铃当?她就是如雷贯耳的工读生铃当小姐?”安可仰突然接口。

    她瞄他一眼。慢着,他现下直勾勾冲着台前的铃当瞧,眼底充满兴味。他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今年才十八岁。”梁千絮警告他。

    “年龄不是问题。”他挥挥手,在胸前的口袋摸一摸。

    她在他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时,夹手抢过来。

    “铃当虽然是来这里打工而已,山上的几个大老都很疼她。”换言之,他要是乱动主意,就死定了。

    “她打哪儿来的?”安可仰不满地轻哝一声。好吧!他也在戒烟中。

    “台北,而且今年才十、八、岁!”她再重重强调一次。

    “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台北学生特地跑来打工?”安可仰恍若未闻。

    “铃当说她寒假的时候曾经跟同学来清泉村玩过,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小村庄,所以她高职一毕业就跑上山来打工,想体验一阵子山居生舌”不对,她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知道越多铃当的事,越感兴趣怎么办?梁千絮决定直接跳结论“总之,你的魔爪离她远一点。”

    “瞧你紧张的,那女孩和你非亲非故,你又不是她的保母。”安可仰高度兴味的眼神一瞬不瞬,定在女孩身上。

    “敢问阁下高龄?”她忍着气回答。

    “三十三,十五岁的差距刚刚好,现在的女孩都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人。”他斜睨她一记,再转回埋头做纪录的女孩身上。“啧啧啧,长得真不错,虽然年纪还小,身子骨也瘦了点,但是将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梁千絮越想越不妙。

    铃当确实是个标致的女孩,将近一七的身材瘦不露骨,垂肩的发扎成两束辫子,米白色的垮裤配上粉红色细肩带的小可爱,彷佛全世界的青春都集中在她身上。

    人家是玲珑十八、芳华正盛的少艾,落在他这个颓废堕落的海盗头子手上,焉有命在?

    想当初铃当要留下来打工,她家长辈还特地打过电话来村子里查问,是梁千絮自己再三保证山上环境单纯的。现在单纯的环境里来了一只很不单纯的狼,倘若黄花大姑娘最后被摧残成一朵残花败蕊,她拿什么跟人家家长交代?

    他的女朋友一个个娇艳如花,或许铃当这种清秀小女生不是他喜欢的型,她自我说服道。

    “你不是有很多红粉知己吗?”

    “红粉知己,哪一个?”他现在一个都想不起来。

    “穿别针短裤的那一个!”目前最现成的,可能就等在他的木屋里,期待君王临幸。

    “别针短裤?”他深思地揉着鼻梁。“长头发的还是短头发的?”

    “长头发短头发都有。”原来不知不觉间还冒出这么多个,她的信息落伍了。

    “嗯!是三十六d的那一个吗?”

    “我怎么”她深呼吸一下,勉强自己心平气和。“我怎么会知道您的女朋友们胸围是多大?但我相信您应该有很多种不同的型号可以选择。”

    “这个嘛,再研究!”安可仰向往的眸移回前方。

    他该不会在目测铃当有多大吧?

    梁千絮连忙大喊:“三十二a!铃当的胸围只有三十二a,保证小到不能再小,绝对不符合你的标准!”

    现场一片静默。

    几个村民错愕地瞪着她。

    她的背心冒出冷汗,缓缓回头。大汉先瞧她一眼,再落回铃当身上,好象要印证一下她说的正不正确。

    而她身旁的罪魁祸首,吹着口哨,悠哉望着天花板,一副跟他无关的闲情。

    “嗨,我们在在聊天”她小声地跟每双投过来的眼神打招呼。“梁姊,人家是三十二b啦!才没有小到那样。”铃当委屈地替自己申诉。

    “大并不代表美,秾纤合度才重要。铃当虽然瘦了一些,身材比例却刚刚好。你说对不对,铃当?”他悠然落井下石。

    “对嘛。”铃当咕哝。

    在这一刻,梁千絮决定,她和海盗型的男人注定了八字不合!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梁千絮走在层层叠叠的树影间,满心不解。

    “当心。”一只大手很好心地替她拨高凸出的枝枒。“你人矮腿短,走中间一点,免得被路边的矮树丛刮伤了。

    梁千絮给她的同伴一个大白眼。

    这就是清泉村派出来的“使节团”她和安可仰。

    谤据村民大会的决议,清泉村要派出代表跟邻村谈判。什么样的人最适合当谈判代表呢?当然是专业人士。而,放眼全村,最专业的人是谁?当然就是让他们引以为荣的医生和律师了。

    这是哪一国的鬼逻辑?找律师出去谈判,她能了解。但做医生的人只知道打针配葯、在伤口上缝缝补补,谈判这种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她赖不过全村民企盼的眼神。

    大汉是很积极地毛遂自荐啦!他又有警察的身分,再适合不过了。但是以他的护短天性,可能和人家谈不到两分钟就把嫌疑犯给抓去浸水牢了。于是村民一致通过,由她和安可仰打头阵比较妥当。

    橘庄位于村子右侧,走大马路约二十分钟脚程,但是从后山的快捷方式走过去,只要十分钟即可。

    撇开那令人头疼的任务不谈,其实今天是个挺舒服的早晨。在金光隐隐的山林小径间,虫鸣唧唧,雀鸟清啼,鲜纯的芬多精沁人心脾间,分外教人心旷神怡。

    “你今天很美!”他闲聊似地说。

    梁千絮看自己一双老布鞋,一身泛黄的衣物和开始脱皮的鼻尖,然后给他不可置信的一瞥。

    “我只是在表达礼貌之意。”安可仰叹口气。

    “喔。”她轻哼一声,顿了顿,彷佛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你只要说声谢谢就好。”他按捺回想笑的冲动。

    “你心里有个底待会儿我们要去跟对方说些什么吗?”她烦躁地踩着小径的落叶。

    “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安可仰嘴里叼根青草,怡然自得。

    “为什么你可以如此满不在乎,随时都像个没事人一样?”梁千絮暗恼。

    “那是因为你对每件事都太严肃了。”

    “明明是你自己对所有的事都太吊儿郎当了!”她反击。

    他脸上又出现那种奇怪的神色了,好象为了某种事发噱。从他们“正式”和彼此交谈开始,她常常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怪里怪气的神色。接下来

    “不,我在把美眉和目测女人三围的时候很认真。”

    就是讲这种让人想发脾气的胡话。她脸一冷,撇开来不理他。

    “哼!”算了,凭他的死德行和感觉起来很两光的法律知识,她一切还是靠自己吧。

    “笑一个嘛!待会儿我们两人要过五关、斩六将,现在先起内哄可不太好。”

    梁千絮就是觉得他那副逗小孩的表情很讨人厌。

    “既然你今天演律师,你不觉得自己应该穿得正式一些吗?”她是别无选择,这身长裤式套装已经是她柜子里最接近正式衣物的一套。

    “有啊,我特地把头发绑好了。”他指指自己的长发。

    梁千絮眼光落在他梳得整整齐齐、扎成马尾巴的乌亮黑发上--再掉回五分裤底下的一双大毛腿。两根大拇哥则从皮编凉鞋里探出头,与她对望。

    他们两人对“正式服装”的定义显然极端不同。

    “你有没有个腹案,待会儿要如何与橘庄的人沟通?”梁千絮越想越头痛。她向来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否则也不会窝到这深山野岭来。

    “当然是拿出我的专业技巧。”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前提得是你真的有专业技巧可言。”她挖苦道。

    “我当然有,我还有两个国家的律师执照!”他愉悦地把青草从右嘴角换到左嘴角。

    “哪两个国家?”梁千絮难以想象他站在法庭中阔论高谈的样子。

    “我大学毕业之后,先考了台湾的;出国念哥大法学院之后,又顺道把美国的也考起来了。”他耸了下宽肩。“不过是背几个法条再考个试而已,小事一桩。”

    瞧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轻而易举,晋惠帝听了都要自愧不如。她不禁想到自己当年在医学院苦读的日子。

    “好不容易念出一门专业,为什么不好好发挥呢?”一个成功的律师,不可能有时间一休半个月,在山林里当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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