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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但我鬥周佛海只是即景生情,而與李士群亦是無意之合。還都那年夏天,諸

    人在南京各有所忙,上海惟我李士群兩個次長留守,李是警政部次長。我要照看

    中華日報,他要照看七十六號。但是兩人迄未相識。忽一日無事,我想到了去七

    十六號玩玩,極司斐爾路七十六號是特工機關,我向來對那班人正眼兒也不看一

    看的,偶然卻把來當作閒遊之地亦無不可,當它是千家詩里的“雲澹風輕近午天

    ,傍花依柳過前川”那李士群正在想要跳過周佛海的管轄,只苦無路可以直達

    汪先生,見我來到,好比天上掉下了寶貝。我亦愛他個人才,且對七十六號印象

    甚好。七十六號當初是著實陽氣,宁像梁山泊忠義堂。

    那李士群,后來在汪政府可比太平天國的北王韋昌輝,變得與我為敵,作惡

    過多而死,但我仍想念他。雖如毛澤東這班人,亦有使我神旺,這樣的敵人還比

    友人來得響亮。李士群豁達有膽略,像他這樣的人是孫中山先生亦要用他,汪先

    生亦要用他,日本人乃至共產黨亦都要用他的,雖明知他跋扈,但是他聰明,做

    人本來是人騙人。唐人綠珠詩、“此日語笑得人意,此時歌舞稱人情。”李士群

    在人前亦有這種漂亮。

    可是汪夫人來上海,我為李士群先容,汪夫人卻不喜道、“七十六號是血腥

    氣的地方。”我說、“特工除非把來廢了,既能來廢,則應直屬于元首,如今直

    屬于周佛海,世上各國無此例。”汪夫人纔說、“那麼你告訴他可以來見我。”

    我去南京又與汪先生說了,汪先生亦纔初次召見李士群。我向江先生進言撤廢特

    工委員會,改設調查統計局,在軍事委員會之下。汪先生就與陳公博研究,還在

    看時機。

    那周佛海已稍稍知覺,一晚他在上海宴請公博士群,見公博已醉,拿話挑他

    、“公博你要當心你那女寵莫國康被胡蘭成搭去。”公博還言、“你還是當心當

    心你自己,胡蘭成在造中心勢力,要解消你的特工呢。”士群回來趕忙告訴我。

    翌日一早我往南京,果然與周佛海同飛機,他是要去向江先生哭訴。我卻比他先

    到主席公館,與汪先生說了,汪先生笑起來,說道、“公博竟說了出來麼?”汪

    先生便是能把尷尬事情亦變成滑稽好玩的驚訝。

    佛海隨亦來見汪先生,我且避到樓上,等到他走了,纔又下來到客廳里。汪

    先生還是笑,一見汪夫人進來,他說、“哈哈,公博都對佛海說了。”汪夫人卻

    罵我、“為甚麼要與莫國康這樣輕賤的女人來往?你與公博恰好配對,一個老糊

    塗,一個小糊塗。下次公博來我也罵他。”那莫國康是國民革命軍北伐時已跟陳

    公博,現任立法委員,為人喜勝好強,仍像當年做女學生的風頭,惟不入江夫人

    的眼,但我只在眾人前見過她兩次。

    我的建議不久實現,成立了調查統計部,部長李士群。我原來是說的調查統

    計局,現在改為部,規模更大,而且像公開性質。汪先生本性不喜特工,他的意

    思宁是要使之政治化軍事化。但調查統計部到底不能是一個綜合的武力機關,而

    后來李士群竟能集特工,軍隊,行政,及經濟權力于一身,那是靠清鄉。

    清鄉的起因也是我,真真是事與願違。組府還都第二年,我已完全脫離中華

    日報,自己創辦了國民新聞。國民新聞開辦時,機器與館址是李士群弄來給我的

    ,在他算是報答,我就借這個報來重申和平運動當初的主張,拒絕承認現狀,不

    肯稱和平區而仍稱淪陷區,且指出淪陷區與抗戰區是一個中華民國。當初說“和

    即全面和”現在汪先生既改為“以局部和平蘄致全面和平”我就提倡要日本

    “從局部撤兵做到全面撤兵”我想着去問李士群,如何使日本軍先從江蘇撤退

    ,由我們自己來維持秩序,你有這樣的武力可以接防麼?他說、“我有特工與警

    察,你只要說得動汪先生,你尽管一口答應下來。”我就到南京見汪先生建議,

    汪先生亦果然向板垣大將提出了,板垣竟同意,惟單是警察與特工不行,必要軍

    隊接防軍隊。結果成立清鄉委員會,汪先生自兼委員長,李士群是主任,可以用

    汪先生的名義指揮南京政府在江蘇的一切軍隊與行政及經濟機關。

    那天士群到虹口去與日軍接洽,開始這新工作,去之前我再三關照他必須堅

    持日軍一地一地撤退的程序,他答當然,他回來時非常高興,臉上帶酒意,我問

    他,他裝醉大笑道、“我不覺世界上的人有何難對付,便是日本軍也好對付,世

    界上難對付的人只有胡蘭成。”我當即甚麼都明白了。原本內定我當祕書長,李

    士群當參謀長的,現在我決定退出。那清鄉,變得只是幫助日本軍維持佔領地秩

    序,並對抗戰區封鎖物資,為這件事我很遷怒于汪先生。

    正值我沒有好氣,財政部卻發表了新近與日本簽訂的經濟協定,國民新聞就

    在社論上指名財政部長周佛海,罵他喪權辱國,那社論是陶希聖留下的學生鞠清

    遠寫的,但我是社長,我發下去叫登載的。是日周佛海恰好在上海,儲備銀行的

    人告訴他,他一讀非常狼狽,第二天他返南京見汪先生引咎辭職,說、“財政部

    的處境是整個政府的處境的一部份,我要不這樣做也無法,但胡蘭成罵我句句有

    理,我要說他不對也無法,為顧全政府在國人面前的威信,只可我辭職。”汪先

    生慰留他,下令免我的宣傳部次長職。我在上海,林柏生寫信給我、“先生因你

    是自己人,你還是來京見先生,當有所面諭也。”但是我回信說不去。

    我免官無事。忽一日我想要到吳四寶家里去玩玩,向來我去七十六號,惟與

    李士群說話,對他的部下我眼睛里不看人,一次萬里浪來我家里見我,呈上李士

    群的字條,我問他、“你是萬里浪?”他答、“是!”他立正報告畢,又敬禮退

    出。那萬里浪是后來李士群死了,特工都歸于他。吳四寶則我幾次聽見他的名字

    ,但亦不在我心上。前時我每去李士群處回來,士群必要親自送我,一次卻有個

    彪形大漢說“我送胡次長”他便給我開車門,自去坐在司機旁邊,我當他是保

    鏢,倒要與他交一句口,也是對下人體諒珍重,給他面子之意,等汽車已進美麗

    國衖堂,我問他、“你貴姓?”焉知他答的是、“敝姓吳,小號四寶。”我笑道

    、“你很有名。”他說、“不敢,四寶小時失學,不曉得道理,要請胡次長教誨

    的。”車子到門口停下,他先跳下來給我開車門,我亦不曾客氣一聲請他進來坐

    坐,他自己有汽車跟來,就這樣讓他回去了。

    吳四寶家里廣有亭台樓閣,上海的白相人黃金榮已老,杜月笙到重慶,青幫

    就只有吳四寶如日中天。那天他正在家。與一班學生說話,聽說我來到,就撇了

    眾人出來迎接,請我到花園里,叫人移過藤桌藤椅請我坐,又叫他的太太親自送

    威士忌酒來,他自己在禮不飲,只恭謹相陪,他與我文武不搭擋,沒有多話,我

    飲得兩盃,略坐坐亦就告辭,他送我出大門,還像從前一樣給我開車門。史記里

    有韓信貶為淮陰侯居長安,一日過舞陽侯樊噲第,噲大驚,擁篲跪迎,曰、“不

    意大王乃肯幸顧臣。”韓信進去略坐了,坐出來,笑曰、“生今日乃與噲等為伍。”這與我有像有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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