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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从窗棂射入,轻尘在光亮中旋舞飞转,飘飘然地不肯落地,执意浮在半空。

    婵娟坐在床边,纤手执针,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已渐渐成形。

    “婵娟!”床上的人霍然一惊,从梦魇中摆脱。

    她吓了一跳,马上丢下针线,扑到他跟前“我在我在!师父,我在这儿!”

    屈恒长长吁了口气,手掌缓缓摸索,婵娟立即伸出手握住,看他将她的掌背轻柔地贴上他汗湿的额头,不禁脸红了红。

    他终于意识到武功的好处了,可以佑他大难不死,可以护住婵娟与寒儿,比起这些需要,那三个徒儿的区区荼毒又算得了什么。

    他闷声地笑,放开手“你在做什么?”

    “端午快到了,小豆子不喜欢小凤姐缝的荷包,央我给他做一个。”婵娟捡回丢在一旁的红色小香囊,递到他面前。

    “你的玉佩好像也是装在这样的荷包里”他住了口,看见婵娟已经泫然欲泣。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已经被那个人砸掉了。”她的声音怨气不浅,想来是气极,连成淮名字都不愿提。

    屈恒知她向来极珍视那块玉佩,被成淮砸掉,必定又是因他。他撑身坐起,微笑着看向婵娟,柔声道:“玉佩和我,哪个重要?”

    “当然是师父。”她不解抬头。

    “那么,就当是那块玉佩换我一条性命,你说值是不值?”

    “值得值得,你的命,百块、千块玉佩也换不来!”她急切地叫,顿了顿,忍不住羞涩地笑起来“玉佩碎了没有关系,只要师父平安就好了。”

    “玉佩碎了没有关系,只要婵娟平安就好了。”屈恒笑吟吟地,见她又脸红,不由咳了咳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带过荷包。”

    “啊?”婵娟怔了怔,师父是个孤儿,从小就没见过娘亲,这她是知道的。

    “也没人给我缝过。”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可怜兮兮的。

    婵娟抿着唇笑,垂下水汪汪的眸子,轻声道:“我做一个给你好不好?”

    屈恒展颜一笑“多谢你啦,小妹子。”

    她的脸腾地烧起来,像红红的苹果。

    “咳咳,打搅了!”陈顺贼头贼脑地探进半个身子“婵娟妹子,小风有事找你。”

    “哦。”婵娟垂着头,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咦,她干吗不抬头?也不怕撞到门上。”陈顺笑得很贼“你对她做了什么?”

    “哪有的事!”屈恒失笑“应该是你要来问我什么吧?”

    “嘿嘿嘿,被你猜到了。”他左顾右盼了下,见周围确实没人,马上凑到床前,叽叽咕咕了一阵子。

    屈恒沉吟了下,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又比划示意给他看。

    “这样啊,能成吗?”他惊奇万分。

    屈恒忍笑“应该不会有问题,医书中有记载,大致就是这样。”

    “真的?”他不怀好意地瞄了屈恒一眼“你有没有试过?”

    “呃”屈恒马上涨红了脸。

    “大家都是男人,你羞什么?哦哦,你是老实人,又没成亲,应该是没试过,我明白,我明白。”

    屈恒有些懊恼,怎么会扯上自己?

    陈顺用力咳了一声,非常正经地道:“你虽然是个大夫,懂得自然比我多,可是要论起这方面的实际经验,你恐怕半点也没有,这样是不行的,将来你真正上阵出了糗怎么办?你看,要不要我这个过来人指点你一下”

    “不用不用,将来再说,我我自己能解决!”屈恒立即推辞掉他的好意。

    “真的不用啊?”陈顺有些泄气。

    “真的不用,祝你连生贵子,至于我”

    “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婵娟挑帘走进。

    “没有没有,研究一下医理。”陈顺忙摆手,急匆匆出了门。

    婵娟莫名其妙,陈大哥也懂医理?她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师父,什么医理,你也教我好不好?”

    当然不好!陈顺跑来问妊娠期间怎样同房,这怎么能教她?

    屈恒尴尬地披衣下床“这个目前你不宜学。”

    “那我什么时候能学?”婵娟走过去扶他在椅上坐下。

    等你成了亲之后。他心中暗道,赶紧转移话题:“凤姑娘找你有什么事?”

    婵娟不答,古怪地瞥他一眼。

    “怎么?”他不禁纳闷。

    “她她问你要不要纳妾?”她说得极快,几乎要听不清。

    “什么?”他愕然。

    “她说她还没嫁人,问你要不要纳妾。”这回说得清楚明白,眼泪却掉下来了,奇怪,她哭什么?

    屈恒叹了口气,轻轻擦掉她的泪“婵娟,你说我当初连夜离开陈家,该是不该?”陈家不,整个陈家村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热情,有点过了头。

    懊吗?师父在说什么?她不明白。

    “最近有没有人总绕在你身边?”他看到了,婵娟的美丽吸引了不少年轻小伙子有事无事地献殷勤。

    “有啊,做短工的阿勇、阿强,张家的三哥、四哥,村西的阿泽哥和阿根”

    “好了好了,不用再数了。”他越听越心惊,怎么会有这么多?“最近,也有人跑来给我说媒,可是我妻都没有娶,还纳什么妾?”

    “哦。”她敛着眉,小小的喜悦冒出心头。

    “所以,我想咱们还是早日离开的好。”村人好心做媒,却令人难以招架。

    婵娟怔了下“可是你的伤又没好。”

    “二十来天了,该过的关头都已过了,剩下三四成,需要慢慢调养,从这里到宁县大约要半个月路程,我们不急,一路游山玩水过去,你说好不好?”让那三个徒儿等着罢,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

    “我看还是再缓几天好了。”她还是很担心啊。

    “也好。”屈恒站起身,温柔地看着她的发顶“你要不要陪我出去走走?”

    “嗯。”她轻轻地应,跟在他身边,悄悄扯住他宽大的衣袖。

    屈恒含着笑,同她一起出屋来到后院。后院颇是宽敞,虽然已是孟夏,院里仍是堆着冬天的干草料。

    “等治好大师兄的病,我们要去哪里?”婵娟侧过脸问。

    瞥见她细腻如同凝荔鹅脂的肌肤,屈恒心头突地漏跳一拍,转头别过视线,随手扯了一根干草,心不在焉地答道:“也许,到江南走走罢”

    “快快快,有没有看到婵娟?”嘈杂的响声从前院传来。

    “她答应要去我家吃粽子!”一个粗壮的嗓门高声道。

    “呸,她什么时候答应的?我猜她多半会陪着屈大夫,你乱放什么风!”尖锐的女声响起。

    “吵什么,先看看人在哪儿,人还没找到就在乱嚷嚷!”另一个略带些稚气的声音道。

    “就是就是,这里没有,后院呢?”

    “糟了!”婵娟恼叫,迅速推着屈恒躲在草料堆后,这两日阿泽哥和张三哥抢着要她去他们家里过端午,几乎争得打破头,她吓得不敢出门,只好日日躲在师父房里。

    “你别慌”才说了几个字,嘴就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捂住,他无奈,只得靠着草堆坐下。

    人声渐消,婵娟小心地探头瞧了瞧,见人已走光,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她转过头,正对上一双凝视的眼睛,呆了一下,她马上撒手跳开。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师父的眼睛真好看啊,她在想什么?

    屈恒莞尔一笑,站起身拨掉她发上的草屑,柔声道:“不要紧。”目光稍闪,又轻道“真的要留下过端午?好像挺吵的。”

    婵娟从地上拾起外袍,仔细掸净,重披在他肩上,想了一想,抬眸浅笑“好,你说走就走。”

    (*(*

    宁县郊外,十里长亭,绿荫蓊郁,草长莺飞。

    “我们耽搁了这么久,师兄师姐会不会等我们?”娇柔的话语中带着疑问。

    他们要各奔东西更好!屈恒有些坏心地忖着。

    “师父?”

    “嗯?”他微笑看她。

    “我”婵娟犹豫半晌,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屈恒柔声道。

    “我还能跟你多久?”声音有些颤,小得几乎听不见。

    屈恒轻轻拉她坐下,温柔地看着她“你喜欢跟多久,就跟多久。”

    “啊?”她惊讶地抬眼瞧他“不不,我知道你不喜欢徒儿跟着,我只是想问”

    “屈恒。”冰冷的熟悉嗓音响起。

    来得真快!屈恒从容不迫地拉着婵娟站起,望到远远的人影时,却不由怔住。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

    梅竞雪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奇怪。

    褒娘,一群佣仆应该,一向是这种阵势。

    两个不肖徒儿?梅竞雪向来不为难他们哪,怎么这次被一同捉了来?还好,没有一网打尽,笑寒没在。

    成淮?这就奇怪了,他怎么寻来的?还好像被制住的样子。

    一群人慢慢走近,聚在长亭周围,还颇有气势。

    “师父,您怎么才来?我们等了都快两个月,您是不是又故意丢下我们”师兄激动地抖着花白胡子。

    屈恒皱皱眉“笑寒呢?”

    答话的是庚娘:“那丫头又奸又猾,早就溜了。”

    还好,虽然这个徒儿没事爱算计他,却最不用他操心。

    “屈恒,你竟敢骗我!”下一个接话的是成淮,他咬牙切齿地怒吼。“我何事骗你?”屈恒冷淡地道,侧过大半个身子挡住有些吓到的婵娟。

    “你敢说你没去过成家堡?”他横眉立目。

    “去过。”这件事也没什么可否认的。

    “何时的事?”成淮的脸色越来越黑。

    “七八年前,我经过成家堡,为令堂诊病时曾住三天。”一次说个明白,免得啰嗦,多费口舌。

    “果然是你!”成淮恨声道,看了一眼无意中告知他屈恒常易容的庚娘“原来你素行不良,难怪现在又同徒弟不清不楚”话未说完,脸上微痛,多出一道血痕。

    屈恒长袖微展,露出指间一片绿叶“成堡主,你声名不弱,说话要知分寸。”

    “你敢教训我!”成淮目眦欲裂“有个女人为你郁郁而终,你却在这若无其事,毫不愧疚!”娘亲惦念多年不忘的男人居然是个比儿子还年轻的小表,怎不叫他恨意彻骨!

    “你说什么?”屈恒愕然。

    “我”成淮顿住。他怎能说啊?七年前他在外巡查商行,堡中母亲病重,恰逢屈恒途经成家堡,为母亲诊病三日后离去,却不料他可怜的母亲从此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大夫念念不忘,他并不介意守寡多年的娘亲再嫁,却一直寻不到要找的人,数年后,娘亲郁郁而终,年仅四十出头。原本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如今他怄啊!母亲倾恋之人居然同是夺去心上人的家伙,叫他怎不恨恼欲狂?

    梅竞雪冷冷地望了成淮一眼,长剑出鞘,缓缓架在二师兄颈上。

    屈恒叹了口气:“梅姑娘,你就算杀了他们,我也找不出那两具骸鼻,难道非要我编个谎骗你不成?”

    梅竞雪恍若未闻地望着他,淡然道:“万丈高崖你也敢跳,的确很像,不愧是同出一门。”

    成淮在一旁暴喝:“你这疯女人,赶紧放了我,你要杀屈恒就算我—份”倒霉啊,他亲自带人四处寻找屈恒与婵娟,却不料莫名其妙撞到这个有些尖心疯的女人,可恶,要不是被屈恒以重手法封了血脉,又怎会轻易教这女人擒住?

    “谁说我要杀他?”梅竞雪森然一笑,美丽的脸上现出煞气“我捉过的鸟,不会再让它振翅高飞,我要困住的人,就一生一世也逃脱不了。”

    “难怪师伯不要你,你歹毒阴狠,谁见不怕?”栾杉向来寡言,但比起毒舌来也不弱人后。

    褒娘重重敲他一记“笨蛋白痴你是猪,你知不知死活?”

    真是混乱!屈恒很想仰天长叹。

    “梅姑娘,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早说不要他们拜师,偏没人听,现在被人扯人浑水,还不是得他救!

    “我现在才知道人质这么好用。”梅竞雪脸上的笑意达不到冰寒的眼底,令人不寒而栗“十五年的痛苦,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被追击十五年,他也很痛苦啊!屈恒无奈抚额“师兄师嫂的骸鼻我是没有,我的骸鼻你要不要拿去?”

    “师父!”三人齐声惊呼。啧,说说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敝吧。鉴于距离问题,他只能象征性地拍拍身边的婵娟以示宽心。

    梅竞雪目光冷冽,凝视了婵娟一会儿,缓缓开口:“我要你的骸鼻有何用,你若活着试凄,我才满意。”

    他现在就在活着试凄,受这女人长年荼毒!屈恒皱着眉头,明智地不与她争辩。

    “梅姑娘想要怎样?”一贯的沉静,是十五年的风风雨雨磨炼出来的。

    梅竞雪盯着他,一字一顿地:“你若娶了你身边的小丫头,我就放了你两个徒儿,如何?”

    众人惊愕,成淮第一个暴跳如雷;“我不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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